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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友文苑

我的处女作 1960届 郭 晨

【作者简介】

郭晨,1964年江西大学新闻系毕业,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文艺部、记者部从事记者、编辑工作17年,曾担任过这两部门的副主任;1981年在国家科委和全国总工会创办和主编《丑小鸭》《文化宫》《时代》《中国工人》等全国性文学或综合性杂志。1992年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政府津贴;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作家协会纪实文学会副会长、中国政治学会苏区精神研究会副会长。

擅长历史题材纪实文学和影视文学创作,先后创作出版了大型纪实长篇《统一大业》《万水千山只等闲》等20多部长篇纪实或传记文学著作。参与电影剧本《开国大典》创作并获中国电影“百花奖”“金鸡奖”“政府奖”独立或与人合作编剧了《基督医生》《特殊连队》等十三部影视剧本。

曾获中国电影“金鸡奖”最佳编剧、全军“我最喜爱的军版图书”一等奖、二等奖,全国电视剧展播优秀奖、东北电视剧“金虎奖”一等奖、北京首届文学艺术奖、北京市春蕾一等奖。

 

 

 

我的处女作

1960届  郭 晨

我发表文章很早,要问什么是我的处女作,连我都不是能干脆利索一下子说得清晰。

十一二岁时,我去离家十多里的信丰坪石上初小,寄宿学校,周末放学返家,语文老师会布置一篇周记,下周一交稿。都是记豆腐账,没啥味道,记烦了我就写出格了。

周末下午与村里同伴回家,走在毛糙糙的土公路上,硌得脚底生痛也不在乎,小伙伴们像出笼的鸟雀叽叽喳喳,打打闹闹,搞搞笑笑。轻轻松松地享受野趣与观尝乡土风光,比圈在课堂上有趣味得多。有一次回到家,一路玩累了,我就躺在竹床上专心静意构思起周记来,把沿路春耕景象都构思进去了;还拽词,各种乡土杂书和武侠小说看了不少,又上过一年私塾,什么人欢马叫,飞犁走耙,小溪欢笑,夹竹桃与各色野花争艳绽放,电线杆上麻雀蹦跳撒欢,胡拽一通,把记得起的描摹词汇生生熟熟硬塞进去,也使了点不学自来的结构修辞技巧。下周一忐忐忑忑把“创新”周记交了差,等着挨老师批一顿。没想到当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王凤,大概也看腻了豆腐账,不但没批我,还表扬我的周记生动有趣,他挺欣赏把它当了范文,当场在讲台上朗读口头发表。我一不小心就成了坪石小学还延伸到家乡光甫村的名人。

课堂发表过“周记”,虽然没有留下文字的痕迹,但从内容与表达及受到的激励上,我视作是我的第一篇文学“创作”,是我笔墨人生的开步启程。后来有记者写我的成长历程,称我是“一篇周记孕育的作家”,我读不出有揶揄讥讽的意思,觉得还是正能量的真实报道。

虽然是课堂上正式由老师口头发表,也算文学才华偶然闪灼了一下,风光一番是会在心中留下记忆并发酵的。这位王凤老师与我有缘,后来也调任信丰中学初中当班主任兼语文老师,辅导我成长并助长了我偏科语文。我早就萌生了作家梦,不断地晚上构思白天课余埋头习作,无声无息。不知不觉,同学只知我老往邮筒投厚厚信封,也老接受邮递员交我手的厚厚信封,谁也不知道那是在投稿与退稿。一直到投稿投得手软,退稿退得床底下也塞满退稿信,那句老天不负有心人的话才显了灵。1959年高中二年级时,在江西《星火》杂志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《鸡》,轰动了当时的信丰中学,几十年了至今还当佳话流传。

经济效益说起来惭愧,精神激励却高扬而深远。所得5元稿费放在屁股兜里,被“三只手”拿走了,又被同学闹着请吃饭敲了记竹竿,恰好也花了5元。本来收支相抵,不赔不赚,可是搭上劳动报酬脑筋纸张练习成本,收入便跌到零下,但精神能量与人生启迪却大得很,在我的笔墨人生中有象征隐喻意义。我戏称自己的作家梦是骑着鸡翅膀(人家美誉为骑着凤凰)翩翩起飞了。虽然飞得不高,却有离地飞翔俯视红尘的姿态与风光,而且飞了几十年平安落地。

当时我十九岁,在大地方十九岁的人发表小说处女作,那没人会当一回事,可我一直在山沟闭塞环境中扑腾,当时老师、同学都把这当作“盛事佳话”,视为学校与老师的骄傲,都持鼓励与赞许的态度,没有人嫉妒撒眼药。尤其让我感动心动的,也是几十年后我才知道的细节,母校信丰中学物理老师刘恒茂、赖培正以及肖厚渊、李恒禄两同学,几十年珍藏刊载我处女作小说的《星火》杂志,及收辑进《江西省优秀短篇小说集》的书册。赖培正老师还在前几年他仙逝前写我的文章《师生间的两次握手》里,记述了我发表处女作的预后效应:“自从他在高中二年级时,《星火》杂志发表了他以《鸡》为题的短篇小说后,也是他的处女作,他就成了学校、全县的名人了。他的语文老师卢盛紃特别关注,学校重点培养。大大提高了他的写作兴趣,增加了他对写作和当作家的信念……”。

当时只道是平常,如今追忆动心肠。

1960年秋,我进了江西大学新闻系。过往都是序章,至此开始炮制新的另类体裁的处女作。

《毛栗子里面的道理》是我杂文处女作,原题“记得叫毛栗子的哲学”,编辑大概觉得“哲学”太大不搭界,改为“道理”。该文初试了我的杂感以小见大发挥引申功夫,把捡食毛栗子扯到了革命和稼穑,还扯得那么自然顺畅头头是道。1961年11月1日,南昌晚报副刊加框头条发表,当时我学名郭桂香,署名郭秋。平生第一次把长期练习的笔墨痕迹变成了广告于人的铅字,获得的鼓励与能量是极大的,影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对杂感的偏爱。紧接着我的杂文《奋作山巅松,休为墙头草》,在1963年江西日报副刊头条加框堂而皇之发表,可以说是《毛栗子里面的道理》杂文处女作的并蒂莲,却上了一个高坎。我们新闻系是把《毛泽东选集》四卷当主课的,爱好所致我又业余通读了鲁迅全集。在两位笔墨大家尤其杂文大师熏陶下,我的杂感火候也见长,无论从视野开阔、应时敏锐,还是气势腔调、犀利辛辣、内涵外延,都提升了一个台阶。一篇处女小说和两篇处女杂文,在大学毕业分配时把我送进了《人民日报》的殿堂,如不是发表了这三篇作品,凭当时的情况我是不可能分配北京工作的。

1964年秋,我进入《人民日报》殿堂,分配在文艺部当见习编辑。青少时期崇拜的大家并欣赏拜读他们作品的贺敬之、李希凡、袁鹰、傅冬、天马、方成、英韬、苗地,都成了我的同事甚至朋友。也不知命运之神当时怎么考虑安排的,一下子把我推进了名人堆伯乐群,把我的成长平台垒得那么高。伯乐群也一直善待我,奖掖有加。我也没辜负这种命运安排,一进门没几天,我就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,奉献了更高品位的处女作。

1964年九月中旬的一天,我去《人民日报》文艺部报到,第三天文艺部副主任田钟洛作家名袁鹰,就拿着一份《新意新声动人心——访苏州市评弹团》的文艺通讯排版小样,文内讲到苏州评弹团的改革,也提及陈云回到家乡喜欢听苏州评弹并关心评弹革新。他向我布置工作,要我配写一篇曲艺改革的文艺短评,给一周的时间,下周配文艺通讯在评论版发表。我内心一惊又一喜,惊的是大学毕业生初来乍到就让写新闻系列的高端体裁评论,用人够大胆够放手的;喜的是写杂文随笔短论类,我可不是新手,是有准备的头脑,在大学四年都当年级墙报主编,短评写过不少,又在地方报刊发表过杂文,一点也不犯怵。我当天打了个夜班,第二天就交他稿了。他明显一惊,没想到刚到部里的年轻人也是快手。过了一周,1964年9月25日文艺评论版大半版发了访苏州市评弹团的文艺通讯,同时加框突出配发我写的文艺评论《曲艺工作者要努力革命化》,没改几个字,署名郭秋。袁鹰是大作家,我初小就读过他的书《丁丁游历北京城》,崇拜得很,没想到如今成了同事亲自向我派了活,验证我的身手。他是报社著名快手,我遂成了文艺部年轻人中的快手了,而且大学刚毕业到大报初试手,就能写高端体裁评论文章,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在大报发表文艺评论文章,这是挺出彩的。这可以算我评论文章的处女作,我也快速成为文艺部骨干编辑直至领导班子成员。从1965至1980年期间,我常以郭秋、戈尘等笔名在《人民日报》《解放军报》《光明日报》等报刊发表杂文随感,赚得点京华小名气,为写作更大规模更高品位的作品,架了桥铺了路。

我阅读写作比较杂,各种体裁样式都试过,连相声小品都染过手,后来由杂感随笔转入报告文学、传记、纪实文学和影视剧创作,上大部头大剧集了。纪实文学著作处女书是我与裘之倬合作的《贺子珍》,电影文学剧本处女作《野小鬼》,电影作品处女作是参与张天民等编剧的《开国大典》,电视剧是《特殊连队》,都有小故事小细节,都有伯乐的扶持帮衬,就不扯那么琐碎了。回忆到的这几篇处女作、准处女作、类处女作,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,却奠定了我几十年笔墨人生的坚实基础。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还是短篇小说《鸡》与杂文《毛栗子里面的道理》,是我笔墨人生在新闻与文学两个领域的两篇处女作,各代表一种叙述方式与体裁样式。

我生拉硬扯了多种类型的处女作,自嘲调侃一通自己的各式处女作,不是想展示我的才华,那真是野路荒径不足道也。而是要诠释张扬更重要的东西,那就是人际与成长更关键的因果和情愫:正因为平台与伯乐的重要,所以稍有成就的人要有敬畏感恩之心,敬畏生命经历的一切平台,感恩生命遭逢的所有伯乐。文末,不由赞曰:

 

初尘京华平台高,

葱茏又逢伯乐群。

一骑绝尘曾行远,

迟暮感念帮扶心。

 

2021年4月28日  于京华宅居

 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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