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实的回忆
64届校友 赖庆帅
【作者简介】赖庆帅,男,江西信丰人。大学学历。历任九三九四厂团委副书记,九三三九厂子弟学校校长兼党支部书记、厂企整(管)办主任、财务(审计)科科长、厂部(党委)办公室主任、副厂长。
回顾读信丰中学高中的三年,的确有些“不堪回首”,那是我一生中最困苦最窘迫的时期。因此,菁菁学园文化底蕴的熏陶,如父般恩师的教诲培养,情同手足的同学友谊,更加铭刻至深。接近半个世纪了,有些事虽然平凡无奇,却仍历历在目,印记着那个年代的特殊标识。
我是1961年9月进入信丰中学读高中的。那时我们国家刚遭遇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,经济衰退,百废待兴。我家的情况更是极度困苦,父亲早逝,母亲全身浮肿,基本丧失劳动能力;弟妹年幼,辍学在家。我是在亲戚支援下跨进信中校门的。过不多久,就因交不出每月5-7元的伙食费而被食堂“停膳”了。停膳后的我,真没有一点出息,只会躲藏在教室前面桃江边的竹丛中去哭泣。那时也很无知,不晓得国宝熊猫都是靠吃竹子活下来的,而且活得很潇洒,让整个人类都刮目相看;要是我能早了解这点“常识”,说不定面对这翠绿的竹叶,也会咀嚼几口,不至饿得如此狼狈!不过,一天少吃顿饭是饿不死的,这点我在中学时期就得到证明。食堂停膳名单往往是上午公布的,所以中午当我发现我所在的原本8个人一桌(由值日生分饭分菜)的桌上,只剩下其余七个人的名字时,我只好拿着空碗开溜了。下午课间休息时,本桌的值日同学批评我不该把碗拿走,并告诉我,分晚饭时他可以把七个人的饭菜分成八份,让我共享……。到现在我都很愧疚,觉得对不起同桌用餐的同学。这样的情况在整个高中阶段不止出现一次,用餐编桌也好象每学期至少新编一次,到底哪些同学曾对我“扶贫济困”过,的确记不清了。然而,我永远不会忘记——那个第一次将七个人的饭菜分成八份的值日生,他当时叫刘会昇。毋庸置疑,他是肯定“会升”的。他在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,被“江西省委党校理论部”录取。大家知道,“党校”是专门培养“领导干部”的学校,学员名额严格控制,而他是信丰县唯一被该校录取的幸运儿。可是,后来他改名了,叫刘东海。你瞧瞧,他可能并不企望着“升”,而是更崇尚于“海”的。“海”可以一望无际,博大精深。“海”的确容纳百川,涵包世界!一个胸襟像海一样广阔的人,是不在乎个人荣辱升迁的。这种人,要是推荐去联合国慈善机构任职,那是最合适不过的。
在学习方面,我获得同学帮助支援的例子也不胜枚举。其中有件事似乎比较“奇怪”。当时若让某些“班干部”或比干部还牛的同学知道,恐怕要被“酸”坏的。在六四(2)班,我是最穷、最瘦、最丑、最不起眼的男生,却获得了班上一位聪明、漂亮、大方、各方面都属优秀的女生的关照和帮助。她看我特别困难,几次秘密支援我作业本和打草稿用的白纸,有时还附张字条,鼓励我树立信心、战胜困难、坚持到底,希望我能在逆境中完成学业。此事让我既高兴又紧张。高兴的是,外表如此漂亮的女孩竟然亦有表里如一的美好心肠;紧张的是,此事若让“歪嘴和尚”看到了,肯定念不出“正经”的,伤害了她怎么办?!可是她却认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,继续藐视一切,我行我素,正气凛然地享受着帮助别人的快乐。其实她的经济状况也并不富裕。她是湖南人,是跟随她哥哥来信丰读书的。当时会不会和我一样,也承受着早年丧父的苦难?我终究不敢问及此类伤心事。不过谁都可以想象得到,一个未成年女孩跟随兄长外出漂泊,能有优越的经济条件么?节约点作业本、草稿纸用来支援别人,已经是经济上的“充其量”了。她的鼓励和帮助,对几度差点辍学的我,确实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。使我认识到,我若向困难低头辍学回家,不仅自己“无颜见江东父老”,也会使帮助过我的人失望,甚至受到精神打击。高中毕业前夕,她又随其兄转学去了赣州,却仍坚持给我邮寄作业本和草稿纸。46年后的今天,有幸写点怀旧文字,不能不记下关于她这一笔。现在的后生可能会很诧异,甚至认为是在“小题大做”,并发问:“几本作业本、几张草稿纸,哪里值得如此激动而大书特书?”而我却认为,在那个年代、那种状况、那样的场合,她赠送给我的作业本和草稿纸的价值,要比我现在想送给朋友数码相机和3G手机的价值大得多,宝贵得多!她是在赣州四中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的,并顺利考取了江西师范学院数学系。说到这里,我不点出名字,本班的同学也该知道她是谁了。她就是当年被某些擅长评价女生的“评论员”誉为“校花”的刘运莲也。后来的一些与信丰中学无关的情况就不必介绍了吧,由于工作繁忙和生活坎坷,实际上我们也多年难有联系。可以概括一句话结束这段文字——我们是从信丰中学开始建立起了一种健康自然、超脱尘俗、一辈子都会默默记挂的“铁哥们”关系。
由于生活困难、体质虚弱、精力不集中(犯了读书的大忌),我在中学时期的学习成绩一直时好时坏,波动很大。但老师们对我不嫌弃,不歧视,从各方面给予我帮助启发,教诲鼓励。高一高二时,何泰丰老师任我们班主任并教数学课,他既严肃又和蔼的音容笑貌,特别是在黑板上画三角形,平行四边形的那种快速、洒脱的形态,至今仍很清晰地浮现于脑海。也许是他的影响所致,我还曾一度对数学情有独钟。
谭德达老师教我们体育,他很有体育天赋,虽然个头不算高大,但多种体育项目都能玩得得心应手。教学也十分认真负责,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解并做示范。而我却因体质虚弱,肢如麻杆,许多体育项目都摸不到边,的确是体育劣等生,所以至今都觉得很对不起这位好体育老师。但谭老师对我却能“区别对待,因材施教”,体育期考也不会难为我做那些做不了的项目。他大概看到我只有“跑步”还算靠点谱,所以每次都让我跑六十米或一百米。反正那时也没有“电子测速”之类的玩艺,只是老师一人拿着秒表在跑道终点测定考生速度,老师说你跑了多少秒就是多少秒,谁能提出疑问?我记得毕业考时刚跑到终点,谭老师就说:“十三秒多,跑得不错”。于是我的体育课毕业成绩,比及格线还要高出好几分哩!我不会因体育课不及格而拿不到毕业证了。……谢谢谭老师。赖培正老师教我们物理课,他不仅课堂教学很风趣,而且组织了数个课外兴趣小组。可见他那时就重视对学生进行“素质”教育。我就参加了“物理小组”和“文艺小组”的课外活动。在赖老师指导下,我第一次接触“照相”“洗相片”等光学原理实验,培养了这方面的兴趣。现在我能用“傻瓜”相机照相(谁都能用),或许与那时的基础培养有关系的。我也是在赖老师引导下,第一次参与文艺表演。当时有个“广东省粤北杂技团”来到信丰演出,经赖老师联系,对方同意我们学校派两个学生去其演出后台学习简易魔术,我有幸获得了此次学习机会。此后在老师指导下,在学校支持下,我们制作了几十套简易魔术道具,大概可以进行约两个小时的魔术表演。参加文艺演出,对我来说也就是扮个“丑角”、跑跑龙套而已,出“洋相”都轮不到我。我本身“土”得掉渣,说那时信丰中学礼堂的舞台上也有我出过“土”相倒是真的。不过这个经历使我对“魔法”有所领悟,现在一般的魔术表演,我亦能看出点“门道”来,并能破解其道具以假乱真的基本原理。
蔡宪法老师是我们班高三时期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,他是对我关心很多,教诲很深,启发很大,影响深远的恩师。我家当时的经济情况,不是说句特别困难能表达得清的。重病在床的母亲,需要医疗救治和生活护理;年幼的弟妹,应该获得生存的权利和受教育的机会。这份家庭责任看来必须由我这个十七岁的男子汉来承担。我虽然体质瘦弱,假期参加生产队劳动时,评定的工分标准只有人家的一半,但确是这个家唯一有资格录入生产队“半劳力”名单的成员。况且,我在学校也缺笔少墨,连草稿纸也要同学支援;更严重的是欠着学校食堂的伙食费,“停膳”的名单随时都可能贴出来。所以我的人虽然还坐在课堂上,思维却象无缰的野马不知跑哪儿去了。我知道,自己这个样子,想搞好学习、考上大学是不可能的。最好的结果是坚持到考完毕业考,拿到高中文凭回家,也算自己经受这三年煎熬没有白费,也是对全力支持我读书的亲戚有个交待和一丝慰藉吧。蔡老师察觉到我的情况后,除了找我谈话,给予我深沉的教诲和鼓励,不知道他是顺路还是特意,竟去了一趟离学校五十里开外的九渡乡,访见了多年资助我上学的姑母。毫无疑问,老师是希望姑母能在我临近毕业、高考的关键时期,继续想方设法支持我渡过这关。……姑母看到老师这样真诚关心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此后,姑母就卖柴、卖鸡、卖猪,并向她的亲戚举债;使出浑身解数,竭尽全部潜力,既为我交清了毕业离校前的伙食费和其它杂费,又安排好我母亲的治疗和我弟妹的生活。……于是,我得以完成高中学业并参加了高考……。恩重如山的姑母大人呵!我这个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和负担的侄儿,现在对您只有思念和祝愿了。因为在我有能力为您送上一束“康乃馨”时,您却远去会合我的父母——你的哥嫂了。呜呼!惟愿你们在那个世界里安息、安逸、安祥。
写到这里,好象篇幅也不短了,有几句结束语呼应一下就可以的。但又回忆起一件刻骨铭心的事,不吐不快,不得不再插一段,记录在此。大概就在即将高考的前夕吧,我竟然生病了,什么病不清楚,反正是发高烧,不能吃饭,躺在床上一筹莫展。我是“灾难星”,就有这等多难的命啊!也不知是病毒传播还是情绪感染,同宿舍的另一位同学也发烧,不能吃饭了。蔡老师知道后,心急如焚,一边督促我们喝水吃药,一边委托他的夫人廖老师煮好稀饭,硬拉我们到他家去吃稀饭。病魔遇到这样细心负责、尽力照料学生的老师,也就无法嚣张肆虐,只能退却认输了。我们班的同学,在蔡老师的庇护下,一个不少按时轻松地进入了高考的考场。也是在蔡老师的关怀指导下,我根据自己的现实情况,填报了半工半读、吃饭不要交钱、每月还发给3-5元生活补贴的“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总校”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所获得毛主席写信赞扬的学校,那年是第一次纳入全国高考统一招生,是蔡老师帮我把握住了这个唯一最适合我的机会。许多同学说:“考上大学、圆了梦想”。而我该怎么说呢?在此之前,我还真不敢有“上大学”的梦想!从“共大总校”毕业后,又经解放军的再教育,我被选配到国防三线企业工作,直到年满六十周岁退休。可以说我服从组织安排,将毕生精力都无怨无悔地贡献给了祖国的国防工业建设。我走上工厂领导岗位后,有一次出差路过信丰老家,打听到蔡宪法老师已荣任“赣州师范学校”校长,随即顺路去拜访他。这时,离我们高中毕业(和蔡老师分别),已有三十多年了。可是,当我和同行的小车司机一起出现在他办公室时,他一眼就认出了我,并高兴地大声叫出我的名字。此情此景,让我非常感动,也使与我同行的伙伴激动不已。蔡老师执教几十年,得意门生数不胜数,而我不是。我只是一个由他送出信丰中学校门的最为普通、最不起眼的学生。分别三十几年偶然再见那么一面,他竟然在最短时间,像当年课堂提问样叫着我的名字。想想我们大学毕业三十周年的同学聚会,又有几个能直接互相叫出名字的?蔡老师啊蔡老师!学生为有您这样的恩师而感到幸运和自豪!我当时没有准备任何礼物来表达对老师的敬重,只是傻呼呼地让司机将路过信丰时,人家送的一箱麦饭石矿泉水,搬到了老师的办公室。我相信老师是不会责怪学生的冒昧和粗心的。不过此情也正好应验了一句古话——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!尊敬的老师,学生说得对么?祝愿学友光彩焕发,不断进步!祝福老师幸福快乐,健康长寿!祝贺母校桃李芬芳,韶华永驻!